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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頁主題: [古典武俠] 绣戈袍全传(1-42章)[完]字體大小 寬屏顯示 只看樓主 最新點評 熱門評論 時間順序
龙门关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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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湛若水雅意代伸冤张德龙深奸谋逼变

  诗曰:

  保忠锄佞有同心,痛哭陈书亦白深。

  无奈网罗重陷处,管教廷内有分金。

  却说张德龙奉旨去剿尚杰的家,并将这件绣戈袍,并三百口眷属回殿奏知主
上。嘉靖大悦,对德龙道:「此事审决,并往剿家,皆系安乐公的功劳。今既追
回那件绣袍,朕即转赐与卿家,以表元庸。但可即将奸臣并他人口押去法场,一
齐开刀,回来复旨罢。」那德龙一时心内,正喜那绣袍终归于已,好不遂愿。又
奉旨前去结果仇人,急出班谢恩领命。

  殿上走出湛甘泉、张天保,跪奏道:「刀下留情!」嘉靖说:「事既明白,
急须正法,以免生事,如何卿等又要留情?」两臣奏道:「以事揣来,或是云豹
做来,亦未可定。况犯人所说,系云豹的手下人,或与尚杰无与。如我主着一有
智有谋的能臣,并假降一度圣旨,说召云豹回朝议事,看他动静若何。若系父子
同谋弑君,他命谢勇到双谷口后,必令人打探着行刺的消息,事之成败,无有不
知之理。他既然知事败了,必惧谢勇供出,一见官员到时,必定疑皇上命人捉他。
若乘势造反,方是行刺的事真了。恳我主准奏。」

  那张德龙恨不即时杀了唐尚杰,方遂他的心事。今见甘泉等如此多方劝谏,
正恐唐尚杰或时脱了身,岂不是反费了谢勇移祸的死功?只得出班弹奏道:「湛
大人所奏太疏了,倘或他若是乘势真反起来,刀下无情,岂不是反伤了前去观兵
的官员性命?况云豹本是个枭勇的,那个官员愿往?」嘉靖道:「张卿所奏极是。
但湛卿说出,又触起寡人的远虑。」张德龙奏道:「远虑何来?微臣愿听。」嘉
靖说道:「唐尚杰罪犯天条,幸他居阁,数家口眷亦皆在京城,今已一网打尽,
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势难走脱。但尚杰儿子云豹现镇雁门关,兵豪将勇。
朕正虑杀了尚杰个老奸,后来云豹闻知,料无不造反代父报仇的。如何是好?」

  张德龙奏道:「我皇果然高见,不若我主暂将尚杰寄下天牢。凑着云豹或未
能实知行刺败露,出其无备,命一朝廷能员,假旨召他回京议大事。他若一时上
当,特自送死。我主不烦一兵,不折一矢,故属他们乱贼,合受显报的。若是知
了,乘势作反,恳主上赐了兵符,任那前往的官员,遇库支钱粮火药,遇营调兵
点将。又先选拣数百个精悍猛将,辅佐而行。何忧不捉了云豹来京,一同治罪?」
嘉靖说道:「卿家果然忠心为国,高见不差。但未知那个愿往?」

  那陈安邦亦是忠臣,原信得唐尚杰是冤枉的,正欲前去与云豹商量个计较,
打救他满门。并恐奸佞荐个奸党前去,不明不白,故意坐成他作反一般,越加激
怒皇上。岂不是冤上加冤,诬上加诬?孰不若自己前去随机处置,或者有个救法,
亦未可知。主意已定,出班奏道:「微臣愿往!」嘉靖说道:「前蒙卿家救驾,
正合进爵公侯,乃足奖劝天下后世,忘身事君的臣节。朕自回宫后,一味烦恼,
是以未及酬你元庸,今又挺身愿往雁门关行走。朕文臣有个张卿家,武臣有个陈
卿家,天下何忧不太平?但云豹十分枭勇,卿家前去,正须仔细,不可造次。功
成回来,更赐良田十顷,权且进爵忠勇侯,袭荫三代。」随赐兵符宝剑,并嘉靖
亲手书了假诏,付于陈安邦。传旨将唐尚杰一切人口暂收入天牢,然后退朝。

  但那个陈安邦为人,张德龙平日亦知他与唐尚杰原是一党。今虽面应承皇上
前去捉云豹,正恐他与云豹商量个计较昭雪,岂不是反便宜了?德龙父子归到家
中,左思右想,忽得一计,说道:「有了。」随唤心腹家将顾宁上堂,张德龙叫
他到身跟,附耳低声教他:「你可即速前往雁门关,如此如此说,然后回来重赏。」

  顾宁领命,即日起程,露宿风餐,果然到了雁门关。缘顾宁有一中表莫是强,
现在唐云豹关中,为千总之职。那日受了张德龙之计,他一到关,便托言来探老
表。兵丁引他进见了莫是强,两家说了一番戚谊离别的话。末后莫是强问顾宁道:
「愚弟闻兄在张相爷处,大见信任,将来仕路有由,心下常常替你喜欢。但未晓
今不远千里而来,为着何故?」顾宁道:「请退了左右。」是强果然命老将暂退。
顾宁说道:「你关中就有大祸,你还不知道么?」是强变色问道:「有什么祸事?
弟处总总未闻,烦兄明示。」

  顾宁说:「我因日前跟随张相爷上朝,适见皇上山东祭岳而回,说道行到双
谷口,却被奸人行刺。捉了犯人,回京审判,那刺客至死还说是唐尚杰、唐云豹
父子使他的。天子大怒,我家爷张德龙及二三大臣,屡屡保奏,奈皇上不准,已
将尚杰一家三百余口下了天牢。今又特命将军陈安邦统了大兵,前来关中假传圣
旨,召云豹回京。及一切党羽,一同斩首,免其在外作乱。约十日外,陈将军即
到关了。我知了这个凶信,回家说知母亲。母亲知你在云豹手下为官,正恐株连,
有关性命,母亲念着外侄亲情,特着愚兄预早前来报知。叫你及时偷自脱身,不
可在此受累。」

  莫是强说:「既如此,何不同你入主帅处报个明白?他亦感你的恩典。」顾
宁说:「此是朝廷机密事,是不宜走漏的。我不过为着兄弟之情,并承尔姑母之
命,故前来报知。岂想他感恩的?况他就是个刀头之鬼,即说不说,亦何益于事?
总系你知了,便顾你自己的前程为是。」说罢,即起身告辞。莫是强留他,宁又
说道:「正恐陈将军就到,连我走不出。」莫是强道:「既如此,弟难以强留,
烦回去代白姑母,小侄从命便是。」

  果然顾宁即去,那莫是强心内想道:「再不意唐家今有此大祸?但表兄特地
到来,未必说妄。他来意明明教我先脱了身,但我系由云豹手下,借他平日抬举,
乃有千总之职。正是食人之禄,须忠人之事,岂有同福不同祸的?况云豹父子是
个忠臣,又爱士卒如子女。那个不敬服他?理合入帐禀明,但事体甚大,不宜乱
道,又恐他全不知觉,竟入了奸臣圈套。孰不先对唐吉少年说知,才再作计?」
正是:奸佞自能收死士,忠良亦有置腹人。

  却说唐吉系云豹之子,与母亲任氏、妹子金花,跟随父亲在此关中。但唐吉
虽系年仅舞象,而英武突过父兄,真不愧将门肖子。正值太平无事,日间止与那
一班将士,就在此雁门以北,正山禽野兽聚俗之所,或箭射云鹰,或手格猛虎,
率为戏事。一日,公子正来与莫是强约去打猎的事。一见唐吉,是强正触起他的
心事,便专意对少爷说道:「你家中有一天大的事情,你还闲心去打猎?」唐吉
说:「我已禀明父亲,无什的事。」莫是强道:「不是这里,是京城令祖大人处。」
唐吉说:「祖父处,近日亦未见着人来说有什么事。」是强道:「令祖处且着人
来不得了。」唬得唐吉一惊,急道:「有话求莫骑尉明说。」是强道:「昨天我
有表兄到来,报道天子往山东酬愿,到双谷口被人行刺,拿住审判,那人死口说,
少爷的祖父、尊父主使的。天子大怒,将你满门收入天牢。今又特命将军陈安邦
前来关中,捉你父子,一齐斩首。那个话,未必他无故说谎的。卑职意欲入阁禀
明师爷,又见事忒大,未知如何?故欲先与你斟酌过,才敢进去。」

  说未了,唐吉魂不附体,失口一般,是强慢慢解救,始能开声道:「骑尉救
我,如何是好?」是强道:「可入禀大人,皇上如此昏庸,均之一死。说他尽起
关内兵马,杀回朝中,与公公报仇,若将士谅无不从。」唐吉说:「骑尉所见虽
高,但家父素性忠梗,即死亦决不肯为此造反的事。若先去说明,反被他拦阻不
便。倒不如尔等日夜紧紧了望,远远见了兵马,先来密地通知。浼尔等帮助,先
杀了朝廷的命官。那时骑虎难下,然后逼了父亲,忧他不要作反!」唐吉说罢,
那时在旁个个将士,无不合口赞道:「果然妙计。」正是:少年喜事非为计,有
勇无谋果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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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陈安邦无辜误杀唐云豹守节寻终

  诗曰:

  果然张老是奸雄,激变多方设计工。

  独有靖恭求自尽,冤仇虽惨见孤忠。

  却说唐吉与莫是强议定,决要背着父亲唐云豹,谋先杀了钦差,然后逼他造
反。果然那云豹自己安乐,全不知觉。外边莫是强勤心望着钦差的来路。

  一日到未时牌,果然望去南面来的尘头突起。虽马歇铃,士衔枚,而旌旆云
扬,弥山遍野一般。士卒指着,叫是强看道:「屹的不成兵马来么?」是强立刻
命一小校入内相请唐吉,正值唐吉在府中箭道上,练习弓马,准备战杀。一闻莫
千总有请,即出到望楼相见。是强指着道:「那边来的必是陈将军,故特请少年
出来商议。」唐吉道:「尔我勿通报大人,看他来意如何,再作道理。」果见来
的兵马渐近,二十里外且歇住,马足不前。久之望去,又见他兵士个个安营扎寨
一般。唐吉谅他初到,又近黄昏,决然不敢进兵。必然远远安营,过了夜,明日
始敢进来。「我今日凑他军心未定,路途不熟,出其不意,前去劫了他一寨,众
将愿从否?」莫是强道:「小将愿从。」二人相约已定,即刻造饭,持了利刃,
预准备了火牛两只。

  二更出城,一线月明,疏星朗灿。三更,二人已到陈安邦的营,全无八门的
样,又无长蛇的形。二人越加大胆,驱那火牛进去。又见军无甲,兵无刃,二人
遂热着了火绳,那火牛东推西荡。军士醒起,如村儿见了老虎一般,且又手无兵
器,任他二人要割得割,要刺和刺。适那火牛又是生鼓,唐吉时时准备他打老虎
的。陈将军的兵,那能敌他得过?且任其践踏,死了无算。一时惊动到安邦,安
邦急拔剑在手,喝道:「何处贼人,敢来劫天子使臣的驾!」唐吉说道:「你等
奸佞在昏君面前,诬捏我唐家作反。我唐吉少不得要剥了你皮,方稍称意!尔还
敢称兵前来捉我父子?」说罢,又刺去。安邦只得无心恋战,不顾军士,急走而
脱。那二人杀得他尸骸遍野,不见了安邦。且转回关中,再作道理。正是:无心
偏受害,有力未能谋。

  却说那二人回到关中,唐吉说道:「我自幼随祖父在京,屡屡闻人说陈安邦
有万夫不当之勇。谁知被我二人杀得七零八落,竟不敢与我决个雌雄,落空而走。
可见名不称实,天下人才,闻不如见。」是强道:「此往必然惊动朝廷,再起大
兵前来,决无罢手的。如何是好?」唐吉道:「我去劫营,正欲他如此。待他起
了兵回来,是上门寻打了。那时怕父亲不作反?」是强道:「虽则如此,但关中
将士,虽个个用命,终恐不能敌得朝廷的多多益善。」唐吉道:「均之一死,又
何畏个多少?他虽再起兵回来,我等破釜沉舟,与他决个背城借一。倘若能胜他,
杀回朝中,拿住奸党,杀他雪恨。若我等输了,此处从关后抄路,去得云南。那
处有个高山,叫做牛头山。这时逃去此处落草,招兵买马,祖宗有福,或能报仇,
亦未可知。此是出于无奈,不得不行。况今皇上如此昏庸,奸佞满布朝堂。我唐
家且不免受害,何有别姓?以此观来,在此为官,亦属无益。你等尊意若何?」
合说道:「我等自入营以来,即受唐家福庇。今天有难,那有不相助的理?暂且
瞒过了主帅,待他真否再到,然后酌量。」唐吉道:「全恃众位功力。」说罢各
散。

  谁知陈安邦被唐吉杀得七零八落,走到天明,只剩数十名急脚的手下,十分
忿恨。持了兵符印信,前去就近代州,调兵为复仇计。那代州有个衙门,系三边
总镇,我镇守的元帅,非他,原系山东济宁人,武状元出身,姓魏名应彪。一日
升帐,兵丁通报:「现有朝中大将军陈安邦往关中进发,已来近二十里外。」应
彪道:「既系朝中陈大人到关,必有原由。你等排班,跟我前去迎接。」

  不一时,果然安邦入关坐下。应彪先请过了圣安,复叙了寒喧派话,应彪说:
「大将军不在朝中,今狼狼藉藉,面带惊怒,下临敝境,所为何来?求大人明示。」
陈安邦遂将为着尚杰的事,现奉主上的命,往伊子云豹处探看虚实。不料他自家
有事,自己私疑,正恐本藩提兵捉他回朝。出我不备,倒被他黑夜命儿子唐吉前
来劫了营,兵已半折,今来欲借兵报仇的话,说与应彪知悉。并将嘉靖御赐的兵
符送与他验看,以便依旨付兵。应彪看过,说道:「既如此,卑职遵谕便是。但
卑职前闻行刺的事,亦意唐尚杰未必有此背逆。本欲上个奏章,代他辩白,以见
我等保忠斥奸之道。奈身处边亭,又恐事上听闻不确,言来反不中窍。日前只得
走个书信,上去一二知己,劝他务必出力保奏。我与唐家虽非有素,独惜忠臣罹
此弥天大罪。今闻大人说来,又是个肆行无忌,大大的奸恶!你道知人难不难?」
二人痛恨尚杰父子一番,摆宴陪奉。

  越日,即点了关中三千兵马交与陈安邦,再往雁门去了。正遇莫是强适从城
楼上远远望见,浩浩荡荡,白羽若月,赤羽若日。弥山遍野,必系陈安邦再来执
恨。较前时势子,更觉十分英勇一般,是强遂对关中一班诸将道:「我等这番休
矣。他初来时,实未准备,是以一时受败。今又新添带甲,重整戈矛。他兵折了
又有添兵,将损了又有新将。以雁门有限之众,敌朝廷日滋之师。蜂虿虽毒,蝼
蚁料难制胜。还须入告元帅为是!」诸众只得暂将前番事搁过,入阁将陈安邦今
番这个势子禀过元帅知道,看他如何,再作道理。

  主意已定,诸将入见云豹道:「元帅,不好了!」遂将唐尚杰被害的头尾说
知:「现朝廷又恐元帅在外称兵,回去报仇,因特命陈安邦统了雄兵,前来关中。
假旨召元帅回京,一齐正法,现逼关前十里许。」一时唬得云豹体身大汗,气死
中央。夫人儿女出堂,与众将急救而醒。发性道:「颜渊命短,伯牛病亡,此是
说不得了。况君要臣死便死。既系父母兄弟一门俱毙,我一人何忍独自偷生?如
有那个此事若真,即非前来哄我,我亦必回京中,与父亲兄弟见了一面,死亦无
恨!我日间方且怪父亲处总无个倌家到来,又且心惊肉跳。但我门祸事,尔等从
何得知?」是强又将老表来报的情由,再说一遍。云豹说:「大丈夫死,死耳,
吾何惧哉?」遂吩咐俟候。

  少顷,果然云豹出关迎接。来的是大将军陈安邦,云豹传说入关相见,安邦
遂与他并辔入关。看官,你既道安邦既往代州调了兵回来,预定厮杀。缘何今见
云豹出迎,居然大胆进去?因安邦见前日劫营是唐吉,不是云豹,心中或意云豹
未知此事,亦未可定。况平日同居武弁,云豹本是个忠臣,安邦知之最稔。今到
关前,好意相迎。自家身居钦差,圣旨上又未说出捉他定罪的话。哄得他回朝,
不烦一兵,不折一矢。纵然他有的不是,自有朝廷处分。岂不是两全其美?遂忘
了那晚的畏惧,竟大步进去。

  云豹是个静细有志量的人,一见安邦,亦不把切身大祸先去问他。欲接了圣
旨,观其来意如何,然后出声。只得二人草草客套,随接了圣旨,山呼毕。云豹
起来说道:「据圣旨所说,是如卑职回京议事,并无别的。但我近日闻父亲在京
被人诬反,现已一家收了天牢。这个圣旨,明知不是召我回京议事,还是取我脑
袋的。我唐云豹岂畏死的?独惜我父子小心克事,一旦被诬,两班文武,并无左
右亲近为之一言。将来小人道长,君子道消,无事而杀士,大夫可以去。恐不独
为唐氏忧!」

  这个话竟动起陈安邦的忠心来,说道:「大人既说到如此,真可谓社稷臣!
我陈安邦亦非徒食肉者,尊大人之事,也曾与梁少师、湛尚书、张郎中等,叩头
流血,苦谏圣上数次。奈昭雪苦于无由,凑着那个张德龙奸仔,屡屡顶着,偏能
惑主。他奏道:恐大人在外作乱,又恳圣上假降圣旨,待你回去,一网要荆在大
人处,虽则眼看将军旋作断头,但以理推来,莫非天命。为大人计,正要挺身前
去,在君父面前说个明白。总然一死,此亦见得大君子临难无苟免。何以我前几
日来,大人反造这个事?」云豹说:「将军来了数日么?下官总未知得,那有什
么的事?」安邦道:「勿遮蒙卑职!想大人为着性命起见,一时差了。」云豹说:
「数日下官日夜只是观兵书,倒未有造得甚事,倘有差处,求将军明示。」正是:
既有朝奸频送口,必然边将且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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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陈安国以公济私霍渭先移文就武

  诗曰:

  由来躁莽是英年,不禀父兄动向前。

  畔逆几于无办处,幸逢霍叔为加鞭。

  却说那云豹子唐吉杀劫的事如在梦中,一闻陈安邦说出那个话,必须问个明
白,心里方安。安邦答道:「卑职因为奉天命,来到关前。离二十里许,卑职见
扈从大繁,恐蜂拥而入惊惧左右。又驻车时,适已傍晚,不见关中有个人来相接。
愚故就地安营歇宿,来日再着人通报大人,始敢拜见。」

  语至此,云豹插语道:「此亦兵丁了望偷闲,致令下官有失迎接。」安邦说:
「你我如此交情,这个有什么要紧?独系是夜三更时分,即有数人突出营盘杀起
来。一少年自称是大人的令公,斯时卑职营中,全无准备,只得挺身走险。俾及
天明,招集散卒,始知折了一半。此系大人分明闻了尊君处这个消息,莫不是恐
卑职带兵前来捉你,故令儿子到我营中先下手不成?」

  云豹道:「下官决无此事,将军休得错怪!即来捉我,亦须奉命。与你无涉,
安敢暗祸?我想关内诸将亦系受朝廷爵禄,岂有不知王法,岂敢擅劫朝廷大臣的
营?小畜生亦未必有如此能干,大人慢着,待我捉那畜生出来大人认他。他果曾
造得是事,如此猖狂大逆,要来何用?杀却方遂下官的心愿。」说罢,即悻悻然
转入内堂,去寻唐吉。安邦开口劝他不及。

  谁知唐吉一闻安邦到来,已备办厮杀,早在坐后屏背,句句闻了。因父亲要
杀他,又恐安邦虽所言如此,终是巧言蜜语,甜他父亲,入京枭首。且父亲现已
入来寻杀,料难容过。一不造,二不收,遂觑见父从左入,他便右出。抽出短刃,
口不分说,一刀,那忠勇侯身口异处,唐吉即刻亡去。

  诸将入内禀白,云豹出来看见,一并气死在旁。内面妻女、一连众将,救了
数刻,始能出声。欲再觅唐吉,众言已逃去了。云豹即速赶上,捉了回来,泣怒
道:「你这畜生,好不分晓!家门不幸,却被朝廷不醒,嫁祸谋反。为父正欲面
过君王,说个曲直。纵然朝廷不醒,见了严亲,纵然一死,亦心中不愧一个忠臣
孝子。况陈将军本是个好人,到来正要与他商量个洗冤方法。你畜生无知,胆敢
杀他!朝中闻我等今番亲手杀了朝廷命官是真的,连前番行刺,不是亲手,亦不
是假的了。畜生,你为父生死,原不足惜。可恨你玷辱满门,反中了奸人计智!
罢罢,今杀你亦无济于事,倒不如将尔一齐带回京中同受国法,以完此不仇不父
子之语便了。」

  唐吉跪在地下,亦哭道:「孩儿一时错了,或钉或成,听爷爷行便。」云豹
遂叫左右:「与我上了缚!」众将面面相觑,只是不肯动手,云豹只得亲手缚他。
夫人对云豹说道:「这小畜生,谅必假认陈将军提兵来捉我等。故一时无知,遂
密地前去劫他的营。今又见老爷要杀他,所以一时凶性起来,造出这个。还要老
爷恕他年少无知,想个计策,救他为是。」

  云豹说:「畜生如此无法,擅杀朝官,与作反无异!便是本藩的到头,救他
什么?」夫人道:「老爷太迂了!如今圣上听任奸臣,方要将唐家尽杀。现在公
公收了天牢,老爷正当提兵杀回京都,打救满门为是。况陈安邦到来,虽则好言
好语,安非佛口蛇心,骗我等回京就杀?为老爷计,既不欲造反,一心要见了父
兄,纵死亦罢?岂不念满门诛灭?你我一生,止此半点骨肉。理合将金花女儿,
送回夫家,打发那畜生走了。你我纵然一死,唐家香灯或不致绝了。如今老爷既
要死,白地送了他的性命,圣上亦未必便信你真系个忠臣。望老爷三思为是。」

  云豹大怒道:「到其间尽节事大,生死事校计什么日后的香灯!据你说来,
如此包庇,总是你平日失个教训,故纵成这样大逆的畜生!如此,还你亦是可杀!
若不哑口速退,岂不怕本藩的利剑么?」说了,顾不得女儿的事,只吩咐家将道:
「你等买个棺柩,收拾了陈大人。今夜可小心看守着小畜生,明日本藩进京。」
女儿亦跪下,哭恳父亲,恕这哥哥一番。母女眼看得云豹总属不肯,到夜密地松
了唐吉的缚,教他暂在近处躲避。

  到了明早,云豹不见了儿子,四处找寻,奈他藏得密,又众将不肯说个内里
出来。气得那云豹毛发皆竖,指着妻子说道:「必是你个贱人,放他逃走!」语
毕,竟出了白白的剑要杀他。被女儿与众将又屡屡阻住,怒从心起,想道:我一
家自来忠孝,本无什么不可追处。今既遭此天厌,又被那畜生冤上加冤,祸上加
祸。即见了君王,亦难辩白。罢罢,总是前生孽债,倒不如先寻个自尽,免得回
朝受辱。早去阎王殿上,诉个明白,先在此听候父兄便了。主意已定,遂把剑割
上颈去。一时夫人女儿众将上前,救他不及,早已身倒在地。

  讵知唐吉就躲在是强房中,闻报复回帐中,见父亲已死,大哭在地。众将道:
「既死不能复生。公子大难在身,徒哭无益。还须起来收拾了父尸,准备朝兵再
临为上。」公子起来,与夫人哭拜道:「今番老爷不在,还求诸老爷打救我们性
命,万代沾恩。」诸将道:「我等素蒙恩荫,那有不忠心报主之理?但今番朝中
说知,必说我们亦是个党同作乱。必然再命雄兵,前来问罪。如何是好?」

  公子道:「他兵来到,倘若随机应变,退得他便罢。倘若是不能退得他,并
不与战。紧闭关门,与众将从关后抄路,逃往云南牛头山埋名落草,日后寻个报
冤的日子便了。并烦将军传说各兵丁,愿从者同往,不愿从者可就日逃去。」

  各处役生兵役闻了,有的本是别省人氏,为着家小父母,不得不去。有的孤
身从军,厘无挂虑,便不肯去。更有一班半天飞寄名额外,说道:「你我大小皆
系朝廷的官,今陈将军既死,圣上必说是我等鼠蝎一窝,再不肯赦出半个。即逃
回家乡,日后或被官员拿住,或被旁人出首,终须误了性命,倒不如跟公子为上。」
公子道:「既如此,生生世世,不忘大德。」

  果然陈安邦跟随军士回朝,把初时被劫、入关被杀的情由,奏与嘉靖知了。
嘉靖大怒,对梁柱、湛甘泉、梁天保说:「尚杰久怀异志,今幸天地不容,故尔
败露。众卿家个个还苦口替他辩白,朕一时几为众言所误!今又杀了陈安邦,反
迹尽露,更有何说?独可惜白白送了陈卿家之命,朕誓不与他干休!但未知何人
再愿往雁门关,与安邦报仇?」

  话未了,见一人出班,奏道:「云豹杀我家兄,微臣愿往。」嘉靖说:「陈
安国,你为兄报仇,为国除害,真个忠孝两全。朕今赐尔雄兵三万,前去捉了云
豹,并一班叛党回来。那时封尔为友睦侯。待云豹诛后,权镇守雁门一带。但令
兄如此英雄,犹被他杀了。卿家此去,更须十分谨慎,勿负朕意!」陈安国谢了
恩,奏道:「微臣领命。」那前时保奏尚杰的大员,被嘉靖抢白了一番,又见说
安邦被云豹所杀,真个令人不测。此后在主上面前,再不敢替他父子解脱。只得
眼看着那安国就日点兵,奉旨起程。

  适霍韬从山东回朝复命,一路得知尚杰这个事情。正欲上本保奏,又闻主上
因他有据,并杀了安邦,今正在命安国提兵前去拿捉。霍韬见难以舌挽,遂奏道:
「尚杰父子反情有据,难怪我王诛伐。但云豹有勇有谋,独安国一人前去,虽有
三万雄兵,恐不能胜他的半卷《阴符》。孰不若微臣同往作个参谋?辅着安国,
大展孙吴伟略,庶能成功。千祈我主准奏。」嘉靖道:「霍卿家前去,朕心自然
更安。但必须即日称戈,寡人专候凯旋,回来迁官升爵,不可有违!退班。」正
是:三军防败无谋者,元帅须求有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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