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大拿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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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姚悲已出刀。
姚悲用的是一柄普通的朴刀。
他使“缠头裹脑”、“枯藤盘根”、“雪花盖顶”、“力劈华山”、“左抹腰”、“右抹腰”、“青龙出水”、“铁锁横江”、“邓尉探梅”。
——这些,都是各门刀术中都有的普通招式。
——他使的是普通的刀法。
万胜刀。
花刀。
六合刀。八方刀。
三才刀。八卦刀。
龙形刀。滚手刀。劈挂刀……
这些刀法,江湖上的武师、黑白道上的刀客都会使。
但谁也不会比现在这位外号“天外飞月”的刀帝“武圣门”弟子使得更好。
即使“八卦刀”名宿钟先生、“六合刀”掌门人马青山、“三才刀”传人白鹤道长在场,也只有赞一个“好”字的份。
——因为这实在是刀法发挥的极致。
姚悲就用这普通的刀法、平凡的刀术招式,来会薛泪。
“无影刀”薛泪。
——据说薛泪的刀术,已到了刀无影的境界。
但他就用这普通的刀、普通的刀法应敌、斗敌。
苏我赤樱隔着曲栏、倚着琐窗,紧张地看着——
看“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比斗。
姚悲的刀如电,如匹练,如一片月光。
这一片月光似乎无所不在,这一道匹练匝地满空飞舞,这一道电光四处闪耀、奔袭、劈击。
——所有的这一切,目标都是那白衣公子薛泪。
但薛泪只是在刀光中行云流水般徜徉、漫游、吹箫。
他漫游在刀光里如漫游在月光中。
他从容、洒脱。
他游走得潇洒,变化得自然,应对得得体。
他如空山灵雨,随风飘洒。
他如冰窟灵蛇,恣意穿游。
一刀又一刀,在他鬓旁、肘下、脑后削落、劈空。
一刀又一刀,在他腰后、耳旁、踵旁刺空、扫空、挑空、撩空。
一刀又一刀,如西风落叶,都纷纷在他身前身后落下、落空。
他吹箫。
薛泪吹的是他的自度曲《相息引》。
他的箫音如慕如诉,如怨如泣。
他的人和他的箫声一样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音调、曲式古、清、奇、远。
他的身法却绝快、绝幻。
箫声则险、怨。
还毒!
毒如一点相思!
相思之毒,其毒刻骨。
情之苦,情之怨,情之恨,情之痛,以此四味、合半味情之蜜,是为情毒!情毒之厉,是为相思。
相思,如药,如刀,如穿心之箭,如断肠之刃,如磔裂之大刑,如炼狱之煎熬。
一个人如背影若西风萧条独饮于夕阳花间是因为相思,一个人如子夜不寐披衣而起徘徊月下长叹短吁也是因为相思。而一个人在绣楼闺阁以绣梅花的银针刺臂,把玉臂刺出血珠点点如杜鹃啼血,愁损春山、望穿秋水,也还是因为相思。
江湖名侠、天下无敌的“情圣剑帝”司马中原,三趾、两指、五肋骨曾先后被自已折之、断之,问其原因,则曰:相思。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再来得无由、无端、刻毒、残酷、强行专横、纠缠不休、变幻无方呢?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更能摧残、摧毁、毁灭一个人的心灵、身体、意志、精神呢?
薛泪已不是薛泪。
他只是他的相思。
他想起了江南。烟雨·杏花·江南。
他想起了虎丘。剑池。木渎的梅花。
他想起了那青砖深巷,那琵琶另抱的人,那人对他的种种嗔、喜、爱、恨的细节……
他感到有一种毒在吞噬、蚕食他的心苗、肺叶。
他感到痛,胸闷,难过。
这难过也反映到他的箫声里,他的目光里,他的脸上。
箫声变得险峻、苦辛、生涩、艰难。难得、生涩得甚至难以为继。
他目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的胜在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这时,薛泪整个人仿佛都在扭曲、曲转、绞拧、拧得把自己拧成了一颗泪。
痛苦的泪!
薛泪停吹,咳嗽、咯血!
——是他的《相思引》箫曲,把他引到了相思之境的绝致!相思之毒,使他受伤、受损,痛苦得欲狂、欲死!
这是他最柔弱、残缺、缺陷最大的时候。
他在这时只是半个人!
半个活人!
人还在。
心已死。
就在这时,姚悲的刀光如一轮明月从云海苍茫中闪出,飞来——
他刀光一盛。
一盛,如玉碗盛雪,雪飘千古,古今有月、月满九州!
“月亮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见花落泪,望月伤心、文土之悲,其悲在此!
姚悲。
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是姚悲的外号。
知道“天外飞月”是姚悲外号的人布满江湖,知道“天外飞月”究竟是什么的,没有一个。
——有人说,姚悲以无名江湖弟子身份崛起于江湖,一夜之间,为“刀帝”令狐西笑收为弟子,龙门品题,身价百倍,如天外飞月,陡明遍天下、亮遍天下!
——有人说,姚悲身世神秘,疑云密市。他的出现,陡如天外飞月;不定哪天,又陡如天外飞月飞去。
——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门武功,一门内功心法的修炼之术。
也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兵器,一招即致人死命的兵器!
对此,姚悲只是一笑了之——
所有见识过“天外飞月”的人,都永不会开口道出他的秘密!
现在,“天外飞月”又现!
当他施展“天外飞月”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一招刀术——
在最普通、最平凡的刀法刀术刀招中隐蔽的一招最神奇、最奇崛、最难以逆料、匪夷所思的刀术!
一刀既出——
见血方回!
如不能饮敌人的血,
就饮自己的!
“天外飞月”是一招“刀若不出、出必饮血”之刀!
【十九】
轩辕昆仑刀折。
谁也无法形容“大劈山”轩辕昆仑那力拔山兮气盖世、威如雷轰、疾若电闪、挟风火雷电、气吞万里之势劈出的那一招“大劈山”之刀的声势、气度与威猛!
这一刀实在是天下至刚、至厉、至威的一刀!
但轩辕昆仑的那把大刀已折!
一刀折成七段!
断成七截!
他的刀被“追命公子”鄢近花的“吹影”宝刀一刀化七、七刀合一,在一刀中削成七段!
鄢近花的刀光一闪,第八刀也已削出。
他的刀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的胸膛上。
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紫铜般发亮、宽阔、厚,鼓着虬筋栗肉的胸膛上。
但轩辕昆仑的一掌已劈在鄢近花的头上。
轩辕昆仑一刀劈出,刀折,弃刀,出掌,掌刀劈上鄢近花之头,这一切变化一气呵成,如同一招!
仿佛他一开始就出的这一招。
这一招使出,使实,使实,使到鄢近花头上,鄢近花脸色变了:
他心里一寒,寒彻骨子,寒破了胆——
这,才是轩辕昆仑真正的“大劈山”刀!
“大劈山”刀是掌刀!
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掌刀!
——在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大劈山”刀的“掌刀”之下,即便是铜头铁脑,也给劈开了,何况鄢近花的人头?
——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斩金截玉如豆腐的“吹影”宝刀前,连坚如金铁也不过如泥、如豆腐,何况轩辕昆仑肉做的胸膛?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刀、掌一发,谁能够活?
刀、掌出招,或有些微的快慢之差。
谁快?谁慢?
谁生?谁死?
——抑或,两人都死?
看着轩辕昆仑使出“大劈山”掌刀,小杨不由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啊!这才是“大劈山”刀!
真正的“大劈山”刀!
如不是轩辕昆仑对自己留情,一开始即施出这“大劈山”掌刀,自己纵“日月双飞刃”齐飞,也不能破解,必败在“大劈山”掌刀下。
如不是轩辕昆仑有意挨自己一刀,以使他和鄢近花相等,求得公平一战,怕自己这一“日月双飞刃”绝技未必真能伤到他!
而不“大劈山”掌刀下,是败不得的。
因为败,就是死!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这一招刀、掌相逢,小杨看了,只有、只能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两强相逢,两虎相斗!
这两大刀术一流高手的生死一招,实非他所能破解!
看着两人这“玉石俱焚”的结局,他心里只有叹息。
伊豆豆与行者了一、唐亮、冯刚看着轩辕昆仑与鄢近花这一招刀、掌互杀、同归于尽的杀着,不由在心里齐道:完了,完了,这“追命公子”,竟连轩辕昆仑的命也敢追!想不到勇猛如轩辕昆仑,竟也与“追命公子”鄢近花同归于尽!
想到两人一个头被劈开,一个胸前被削开的血肉横飞的惨状,众人不由齐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闭上眼睛之时,甚至已提前听到了两人中刀、中掌、胸破、头断和随之发出的两人不甘、愤怒、至痛、至惨的叫声与吼声!
【二十】
姚悲一刀如电飞出。
他使的是“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
刀必见血!
姚悲一刀扎出。扎向正低头咳嗽、咯血的“无影刀”薛泪的心门。
望花落泪。
见月伤心。
这人相思如此之苦,心本已伤,再伤又何妨?
便心碎了,心裂了,人死了也好!
能死在我姚悲的“天外飞月”刀下,也算是一个英雄了!
生命如同短暂的、美丽开放的樱花。
既已开过了美丽的樱花,飘谢又何妨?
这人这一管箫吹得如此凄美,凄美得云也戚戚水也悲悲风也咽咽月也愁愁,凄美至此,便死也值了!
姚悲一刀扎在薛泪心上。
他看到薛泪右手箫落,急挡在心房前,刀扎在薛泪举箫的两根手指之间。
与刀俱在的是血。
一缕从薛泪指缝里涌出的血。
姚悲见了血,不由心里一松:
自己的刀已扎进了对面敌人的心。
但他心一松之时,顿感到腹中绞痛之极!
姚悲低头,只见薛泪右手以一柄透明无影的至薄玉刀,刺进了他的肚腹,绞断了他的肚肠!
“你……”姚悲不由惊恐、悲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不到自己竟也会中刀!
“你……”姚悲不由惊恐、悲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不到自己竟也会中刀!
“我奏的是《相思引》。”
薛泪这样望着目中已绝望之色的姚悲。
“我也正是一个伤心之人。”
“但在我相思欲绝、心最受伤之时,我的刀术也最高。”
“因为我使的刀法只有一个字:‘情’。”
“我使的是‘情刀’。”
“而你知道我这把‘箫中刀’叫什么吗?”
“叫什么?”
姚悲没有问,他只是咬紧牙,忍着中刀断肠之痛,考虑是否把刀再扎深一点,以求同归于尽。
问话的是苏我赤樱,被两人刀术之诡、之厉、之险、之毒而惊得脸色发白的苏我赤樱。
她问的是薛泪,但目光更多的是在看姚悲。
她看姚悲的目光紧张而激动。
“伤心人最易‘断肠’!”薛泪目中露出一丝苦笑,“我这刀就叫断肠!”
“想不到这把刀真的让人断了肠!”
一曲《相思引》。
你伤我心。
我断你肠。
这就是“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这一战的结果。
但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你伤我心,未必真的伤得了我心,只是我自己伤心才真的伤心。”
薛泪这样对姚悲说。
“你伤的,是我的手指,我流的血是手指挟住你的刀给磨破的。我如自己不伤心,便无人能伤得了我心。”
“但我只要刀再绞一圈或再捅下,你必死!”
薛泪道,他微笑着道:
“那么,我也不想杀你,请你把尊刀松开你的手指,把尊肚吐出我的刀如何?”
姚悲无语。
姚悲点了一下头,松刀,一退一丈之外。
一退退出,理应蹲下,捂住伤口,以缓其痛,止其流血。
但姚悲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目中有敬畏之色。
薛泪见到姚悲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凛——
姚悲目中的敬畏,不是对自己的!
一个连姚悲也敬畏的绝顶高手已到了自己背后!
无声无息地、连最敏于周围各种微小声响的自己也没发觉地到了自己背后!
薛泪顿微动了一下。
这一微动在许多人看来似乎没有动。
但一微动落在武学大行家眼里,已不亚于动了一个天翻地覆!
在这一微动中,已完成了完全相反的、矛盾的变化——
防备前方,变成了戒备后面!
进攻、突击、变成了防御、反击!
如果说刚才,薛泪是张弓如满月、挽箭如托婴,一派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凌厉的进攻之势;
那么现在,薛泪已变成了一个“常山之蛇,击处则尾应,击尾则首应”的绝对完美的防御之态!
至这时,薛泪才听到了一个人长长的吐气声。
听到这绵绵长长的吐气声,薛泪便把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他人未回首,声已开言。
他的脸还未转过来,但目中也露出与姚悲一样的敬畏之色。
他转过身诚心正意地双手一揖恭敬行礼,拜下:
“武林后学、刀帝谷弟子薛泪拜见令狐前辈!”
【二十一】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在“快刀”小杨、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冯刚他们看来,两人这次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必死无疑!
然而,结果,竟大出意外——
轩辕昆仑的胸膛竟没被鄢近花的“吹影”宝刀削破!
鄢近花的头,也还好端端地长在自己的颈项上,没被轩辕昆仑劈开!
这是因为轩辕昆仑那一掌劈下,劈上鄢近花头时忽然收去了所有的掌力!
而鄢近花的宝刀在触及轩辕昆仑的胸膛的那一刹那,刀忽不再前进半分!
这一切不是因为两人忽起了怜惜对方之心。
——在这样快的招式下,他们即便要收招,也势所不能。
这一切,只因为有人大喝了一声。
这人以一声大喝,竟喝住了两人的绝命杀招——
轩辕昆仑和鄢近花在这人一喝一之,各自全身俱被震了一震,麻了一麻!
两人这一震、一麻之间,一人从天而降,向两人各推出一掌。
这人一出掌,两人顿被一掌分开在三丈以外。
一见这人现身,“快刀”小杨、妙偷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与冯刚等向那人发出各自不同的叫声:
“谷主!”
“师父!”
“方前辈!”
“方大侠!”
连狂傲不羁、悍不畏死的“追命公子”鄢近花也目露敬畏之色,拜了下去:
“晚辈、‘武圣门’门下鄢近花,谢过谷主救命之恩!”
却是刀帝谷主方生死到了。
方生死站在轩辕昆仑与鄢近花之间,放声大笑:
“鄢公子不必谢我,我只不过不想劣徒丧生在公子刀下!”
方生死说:
“你师父也到了文安,领我去‘九重天’吧!”
白衣公子薛泪把刀还给姚悲:
“十指连心。你伤到我指,即伤到我心了。”
“要一个人伤心,未必真的要伤他的心去。有时你撕碎了一个人的香笺、踢了某位小姐的猫一脚,或打坏了某名士的一件古董,都会叫人伤心半天的。”
“薛某虽不大走动江湖,但大小也历过一百二三十战,从未有人能伤我毫发,想不到今日竟被姚公子伤了手指。要不是我的‘剪金指’还凑合能剪断公子的刀尖,恐早被公子一刀穿心了!”
姚悲已裹好了伤口。
姚悲苦笑:“在下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但愿伤好之后,假以时日,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一刀断肠之恩?
收刀不杀之恩?
薛泪微微一笑,把目光望向“刀帝”令狐西笑。
不止一个人在看令狐西笑。
苏我赤樱、妙偷伊豆豆、“快刀”小杨和刀帝谷的弟子们都望着令狐西笑。这有大明当朝刀术第一高手之称,御封“刀帝”之号的“武圣门”门主,全国兵马大无帅帐下刀术总教习,是何许人也,竟能在当年娶得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
当时,白玉姬的父亲基于怎样的考虑,不把爱女许给雄姿英发的刀帝谷少谷主方生死,而嫁给令狐西笑?
难道就因为令狐西笑的父亲是大将军?
“刀帝”令狐西笑与方生死对面而立。
令狐西笑与方生死,两人一像大海,一像高山。
方生死是大海。
方生死是动态的,即使宁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有什么在体内奔腾的感觉,就像海,在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着生命的激流。在宁静的时候,也自在天地之间呼吸日月,运动潮流。
方生死的眉毛是飞动的,像雄鹰扬起的翅翼,即使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欲飞的感觉;方生死的眼睛是生动的,或欢欣,或忧郁,或沉思,即使闲静时,目光也像天光云影映照下的静流的山溪,自流露出一种生命的活力。
而令狐西笑是高山。
他是静的。
他在静默之中给人一种威仪,山的威仪。
他长眉,丰仪,有一双恰到好处的眼睛,既含温润,又含威棱,保养得细腻的肌肤,用梳子梳理很根根见肉的、浓黑的、秀美的丰髯,体现着有规律的起居,安泰的饮食生活。
他穿着最好的轻袍,系着最好的玉带,脚上著的,自然也是最好的鹿皮快靴。
他以最得体的姿势这样站着,既显得温和亲切,又含了一种高官权臣、一方大豪的矜持与尊严。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邮局从令狐西笑的身上挑不出一点缺陷与不妥。
便连他的冠袍,也是由京师里手最巧的裁缝“天衣锦”的“巧手张”亲手做的。
“想不到我们了也要凭武功来解决事情。”
“其实,我们也只有用武功来解决事情。——因为我们是武人。如果我们用战争来解决事情,我们就成了统领一国之兵、握有三军统领之权的将帅或国玉。如果我们用谈判能解决事情,我们便成了使臣、政客。而如果我们两个是诗人与赌徒呢,则一定是用比诗或掷骰子来解决这事了。”
方生死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每种人都会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事情的。两个商人决定一批货物的处理,是决不会比谁的诗写得好的。”
“说得有理。”令狐西笑目注方生死,“可惜我们不是酒徒,否则两人拼喝酒一定比两比武功来得有趣得多。”
说到这里,一种氛围忽然微妙地产生了,仿佛空气里陡加了一些什么,使空气变得具有了质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感到空气低压,潮湿,厚重。
原先轻柔的空气,忽然有了生硬之感。
两人不由俱沉默起来。
这一沉默,旁观的人心里便不由感到了空气的僵硬。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硬块,块然隔在每个人的心头。
每个人的呼吸顿重起来。
空气渐渐凝固,凝固如铁。
苏我赤樱的脸陡变白了,把手放在妹妹伊豆豆的肩上,那无形中倚向妹妹的身子,不经意间显出一份柔弱女子的妩美来。
妙偷伊豆豆的眼睛则更圆了,杏目秀艳,更显得光彩照人。
“快刀”小杨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只觉两人目光意味深长,心事如海。
令狐西笑忽开了口。
“如何比法?”他开口问。
听令狐西笑如此发问,大家把目光俱投向刀帝谷主方生死。
涉及说到两大绝世刀术高手的具体比武方法,大家不由神情一整,心里一紧。
“新松恨不高千尺。”方生死念了句诗句,把手向前一指,“看到那块挡在松树头上的岩石了吗?”
“你的意思是——?”令狐西笑望着那块岩石,问。
“我们各以所学,出一刀把这块岩石劈去,胜负就在这一刀之中。”
“是的,胜负就在一刀之中。依我们的目光,只要一刀,优劣高下,便能定下!”
令狐西笑道:“那么请方谷主先出刀!”
“不,两人同时从这里出发,看谁出刀快、巧、准、猛!”
听方生死如此说,“快刀”小杨不由点头:方谷主不亏此道健者!谁出刀快就能先发制人;出刀巧就能“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出刀准、猛,就能在恶战中一刀定生死,决胜负!
“好!我们就同时出发,以这块顽石试刀!”令狐西笑响应道。
“请!”
“请!”
“刀帝”令狐西笑。
刀帝谷主方生死。
两人互相抱拳一揖,同时展开身形向那块岩石飞去……
刀出如电。
刀光明灭处,
岩石两断时。
刀已出,石已断,人已痴。
看着刀帝谷主与“刀帝”两人出刀,场中诸人都痴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轻功身法如天鸡舞和风。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神妙轻功则如天马行长空。
两人出刀,电光石火,火树银花,花影缤纷洒九天,天上人间,有七宝楼台,众美纷呈,目不暇接。
“刀帝”令狐西笑的“天笑刀”,真如天笑炤灼,金蛇掣空,虽快如闪电,然又给人予天孙掷梭、飞天曼舞之妙。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刀,虽若鬼斧神工,琼楼精雕,文章锦绣,玉堂银镂,但又给人一种至巧近简,大巧若朴,夺天地之造化,挟风雷之声威的天神之勇!
这,才叫刀法若神!
这,才叫勇若天神!
当众人为“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两人神奇玄妙的刀法而惊呆住,陶醉在两人神妙的刀技里时,“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也望着两人劈断的岩石而发了呆!
两人互看着对方劈出的岩石断面,各自脸上显出神游天外的表情。
过了良久,两人方各自一惊,从神游中回来。
“想不到我们这一战竟是这个结果。”令狐西笑说。
“我也没料到。”方生死接言。
“这样,那‘秀女’的事……”令狐西笑问。
“我想我们待一个月后决出胜负再说。”方生死道,“看到那个时候,我能不能破解你的‘天笑刀’?”
“那我先护‘秀女’进京。一个月内我保证不让‘秀女’入宫。”令狐西笑说至此,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方生死,“但愿在这之前,你们能及时查出‘秀女’弑上阴谋是否属实。否则,我也只有破你‘镂尘刀’一途来决定‘秀女’入宫之事了。——但与两人刀法决定天下命运,这事,也未免忒荒唐吧?”
方生死沉吟道:“今天是八月初九……”
“一个月后是九月初九,正是重阳登高,遍插茱萸之日。”薛泪接言道。
“西山红叶,想秋深之日,正是殷红如血之时。”姚悲说。
“秘魔岩头,证果寺上,印证武学,倒是清静绝佳之地。”鄢近花说。
“好。就这样定了,九月初九。”方生死剑眉一扬说。
“秘魔岩头。”令狐西笑沉声应道。
九月初九。
秘魔岩头。
双雄相会,订下了这个一个月后的约战。
第十五章 天外飞月
【一】
“刀帝”令狐西笑在朝廷真有些手段。
他允诺在九月九日与刀帝谷主方生死决战之前,不让“秀女”进献宫中,苏我赤樱与妹妹妙偷伊豆豆及吴婆娑,便在西山“刀帝”“武圣门”所在左近,令狐大将军大军驻扎的龙城营里安顿下来。苏我赤樱她们所居之处,名凤城。所谓凤城,是一所仿城结构的大四合院,中间有幢三层飞檐的主楼。既然龙城是出于唐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的典故,来命名大将军屯军之所,作为外地将领来京驻防时用来临时安顿家眷之地,便称凤城了。为了让苏我赤樱更加安宁,令狐西笑通过作大将军的父亲,调来一支在帝皇外出时护卫嫔妃宫女的娘子军环卫凤城,若非令狐父子亲加签发的牌签,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凤城。
【二】
“快刀”小杨奉命与妙偷伊豆豆去找日本第一刀客井原西鹤。
“我们要通知井原君,姐姐与我已来京师。要杀大奸贼,至少得有四个人。”
伊豆豆这样告诉小杨。
小杨笑笑。
——要杀权倾朝野、防护森严的权奸,不但要与护卫权奸的高手相斗,一旦事情闹大了,那将是与整个京师的朝廷势力抗衡。朝廷的势力,除了锦衣卫与东厂武功高强的档头,还有御林军与五城兵马司的无数驻防卫所军士,以及城外各支拱卫京师的大军。要与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抗衡,别说四人,就是四百人四万人,也不嫌其多。
若是得人呢,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刺杀之道,不在多而在精。人越少,越隐蔽,越在“黑暗”中,便越能得手。
刺杀之道,讲究的是天时、地理、人和。
四个人要去龙潭虎穴去杀权奸。与一对姐妹花和一个不知武功深浅的日本刀客去杀手下高手如云、势力遍朝野的大奸贼,在小杨看来,无异等于荆卿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之歌,入咸阳去刺杀强暴的秦王。
随这一对姐妹花与一个日本刀客去杀权奸,无疑是在做一个伟大而悲壮的梦。
这梦,从实力上讲,就像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一样可笑。
但有些事,明知其不可为亦要为之。
既然答应了苏我春山,就再无退路。便是叫小杨此刻去爬刀山,他也只有去爬了。
何况,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总有意外与奇迹发生。
说不定,有杀权奸的机会呢?
一件事,还没去做,怎知它是必败的呢?
【三】
江户白衣郎、武士井原西鹤,是日本京兆大夫的贡使,在日本有第一刀客之誉。在京师以风度好、擅长言辞、谦逊有礼而颇得士子好评。
据说,他的刀术在京师已骎骎然与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齐名。
他住的地方,是西山“香雾窟”。
“香雾窟”为香山的建筑最高处“西山晴雪”碑前的那七间静室。
“快刀”小杨与妙偷伊豆豆去“香雾窟”找井原西鹤,竟然没遇上。
“井原君怎会不在?他不是约定了在家等的吗?”
妙偷伊豆豆在回来的路上,看着脸色不豫的“快刀”小杨,深感歉意,仿佛她自己爽约似的,在旁说道。
每个女子在觉得自己安排的事有误时,第一想到的就是向人解释原因。
伊豆豆也是如此。
“快刀”小杨苦笑,在前加紧走了几步。
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当听到一个美女在旁表达歉意时,都会趋前先行几步,以表示不敢接受美女的抱歉,同时表示自己对此不在乎。只有傻傻的男人,才会停下来接腔,说些表示自己不在乎的话。
殊不知男人若这样说了,女人就愈要解释清楚这件事。如这样下去,两人就会被转进这车轱辘话中了。
“快刀”小杨快步了几步,见把妙偷伊豆豆拉得太后了,就放慢步子等伊豆豆。他这样放慢行路时,忽向空中抽了一下鼻子,似乎闻到什么令人感到兴奋的气息,眼睛顿时圆了。
他猛地停下步,把手按在刀把上。
小杨这一突然刹住步子,显然让在后快步赶上的伊豆豆没有准备,身子差点撞在小杨的背上。
“你?”伊豆豆足尖一点,向旁斜出,边叫道。
若不是伊豆豆轻功好,换了其他女子,肯定撞在小杨的背上了,没准还把鼻子给撞平了!
但她刚一吱声,“快刀”小杨也同时一闪,斜着飞了出去。
小杨不但自己斜飞出去,还带上了伊豆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妙法,只是轻轻一伸手,伊豆豆不由自主地随着小杨一起斜飞出去,不假思索便使出“微雨燕双飞”的轻功来。
两人刚飞开现场,一阵暗器雨急射而至,射在两人刚巧飞了的地面上。
这场暗器雨,包括十几支铁蒺藜、一把断魂铁砂和七八支显然煨了毒的蓝汪汪的“子午夺命钉”!
还有一发五枚的在空中旋转而至的五星椎!
五星椎显然用回环手法发出,一旦射空,在空中发出一声啸声,划个弧度,又旋了回去。
还没容伊豆豆看清谁回收暗器,两个蒙面刺客从路旁高处岩石后一跃而出,一口刀与一柄剑凌空交叉射出,齐射向“快刀”小杨!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但“快刀”小杨变招奇快,见不对,在空中一摔伊豆豆的手,把伊豆豆抛向远方,随即一矮身,弹身落地,才一落地,身形一长,一片银光闪耀的刀光一闪,“当”“当”两声,把两个蒙面客凌空交叉射出的刀剑挡退,随即刀光一盛,如银碗盛雪,一片白光,向左边蒙面客面门撞来。
那蒙面客不虞“快刀”小杨反应如此之快,剑势挽出已迟,不得已,连出三剑挡格,才堪堪化解开“快刀”小杨的一招三式的“凤凰旋窝”。
这时,听到伊豆豆发出“咿哟”一声。
小杨急回头看,却见伊豆豆已中暗器!
而就在小杨回目一瞥之时,那使刀的蒙面刺客“刷”地一刀向小杨背心刺出,小杨只来得及将身子略偏一偏,只觉腋下一凉,却是刀从小杨胁下衣衫穿过,刀头已见红影!
这一刀之快,饶是小杨瓜灵敏,也还是挂了一点彩!
这一刀疾若闪电!
若不是小杨闪得快,这一刀便从背后穿过小杨心房!
小杨心里不由一凛!
这蒙面刺客刀术之高,竟似不在“刀帝”两大弟子与“刀帝谷”主手下四大弟子之下!
今天遇到劲敌了!
伊豆豆被小杨抛出时,身形一飘,一招“晴鸥回翔”,在空中身形一折,回向小杨身边。
小杨遇敌,她不能一人逃生!
但还未待她从空中落下,一道红影一闪,随即身形一滞,向地上坠下。
她出手抓时,力有未逮,虽抓住了暗器尾的血红的镖衣,但一支镖还是射中了她的肩头!
肩头中镖,一阵剧痛,她不由发出“咿哟”一声轻叫!
听她发出叫声,小杨把头飞快向她一瞥。
然而一瞥之间,蒙面刺客的刀,向小杨突袭,小杨身子一晃,脱出战团,但那蒙面刺客一声冷笑,伊豆豆看到那蒙面刺客所执之刀上,有一抹红景一闪:
小杨也受了伤!
伊豆豆正要细看小杨伤势,却见一个蒙面刺客一声低吼,一剑又向自己攻来。
伊豆豆急忙应付敌招。
她不想在这关节被敌人擒下,成为人质,影响小杨对敌。
就在这时,她心里一激凌:在恶战中的“快刀”小杨似是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忽跌倒在地!
当小杨倒地时,不但原先与小杨相斗的蒙面刺客,刀一挥,扑向小杨,便原来对付伊豆豆的的那个蒙面客也向小杨扑去。
两个蒙面刺客的一刀一剑,从两个极阴险的角度,向“快刀”小杨出招。
两人正好成绞杀之势,这一刀一剑射出,势在必杀小杨!
小杨倒地,已来不及跃出,应变!
小杨已陷绝境!
当那两个蒙面刺客的一刀一剑快要刺及小杨时,小杨身子忽滚了一下。
小杨身子一滚,从身上飞出两道晶芒。
晶芒一现,两个蒙面刺客几乎同时叫了一声。
那叫声竟似骇极而出的绝望之声!
其中一个的身体略顿了一顿,夭矫如龙,一折之下,急向外扑出,捷若飞鸟。
他一向外扑出,如飞鸟一飞而没,没入远处山间林中。
他竟然连回看一下同伴也没有,自顾逃窜而去。
这时,另一个蒙面刺客的身子在空中跳了一跳,坠向地面。
这蒙面刺客落地时仰面向天,喉间发出咕咕的出血声:
他的喉管已被一轮日轮刀割断,正汨汨向外冒血!
这蒙面刺客喉间只有出的气,再无进的气,显然已活不成了!
地上,另有几滴血飞洒而去——
那是另一个蒙面刺客中了小杨的“晶芒”后受伤留下的。
这逃走的刺客见机不妙,当下立断,抛下同伴急逃而行,可谓反应极速。
这人若是再慢上一拍,恐怕也像他的同伴一样,留在现场,再也无法脱身了。
【四】
“西山晴雪”。
一个风度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挥手与几个文士在“西山晴雪”碑前揖别。
看着那几个文士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白衣公子脸上的笑一敛,身子不由晃了一下。
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人,匆匆走进“香雾窟”一间房内。
他进了房,刚把一张俊美的面具取下,一个身影从屋顶天花板的暗格窗里飘了下来:
“井原西鹤先生,久违了!”
白衣公子顿时楞住:
他面立脚点着着一个宽肩、细腰、个子高挑的英俊刀客。
那刀客剑眉下一双眼冷冷地如一柄剑射在他面上。
那刀客看着发怔的白衣公子,一哂,道:
“在下便是你要杀的‘快刀’小杨!”
“一路上衔苏我先生之命,历尽艰难困苦护送伊小姐与苏我小姐来京的‘快刀’小杨。”
“是不是我妨碍你们暗杀大明皇帝的计划了?”
井原西鹤不开口。
他用行动说话。
他把手一扬,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向小杨打出。
将圆球打出,井原西鹤身子一缩,倒弹出门外。
霹雳子!
井原西鹤打出的竟是江南以火药制作著称世上的“霹雳堂”雷家制的落地即炸的“霹雳子”!
“快刀”小杨脸色一变,见霹雳子扔来,人如掠波燕子,撞窗飞了出去。
他还没落到地上,便听到身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待他落到地上,身子一滚,在一滚间环看四周时,井原西鹤早已“鹤”飞杳杳,不知去向,那间千疮百孔的木房子正在浓烟烈火中,挣扎着站立但还是经不起大火焚烧,正摇摇晃晃地倒塌下去!
——好霸道的“霹雳子”!
好毒辣的井原西鹤!
【五】
凤城楼上。
红烛。香烟。美女。
一身碧烟轻衣的苏我赤樱在等待归人。
她在等妹妹妙偷伊豆豆与“快刀”小杨带来井原西鹤的消息。
——井原一切还好吗?
——他肯牺牲他那固执而狂妄的武士理想么?
就在苏我赤樱支着玉腮,望着烛火凝思时,外面传来了有礼貌的叩门声。
苏我赤樱起身开门。
门开处,一个男人略带矜持地立在门口:
那人赫然是姚悲。
——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武圣门”门下两大得意弟子之一的姚悲。
——“天外飞月”姚悲。
姚悲是令狐西笑指派来负责苏我赤樱与伊豆豆她们入住凤城后护卫安全的。平日没与苏我赤樱她少接触。
但苏我赤樱没想到他会来秉夜来访。
她不由怔住。
“樱子小姐。”姚悲声音平静地叫道。
“你怎知我的闺名?”苏我赤樱不由惊讶。
姚悲一笑:“我不但知道你叫樱子,还知道你们意欲杀死一个人。”
他随即低低地报出一个名字,笑道:“你们是不是想杀他?”
苏我赤樱脸色一凛:“你、你怎知此事?”
“我不但知道此事,还知道令尊苏我春山先生已被你叔父苏我青原软禁,徽王王直和徐海、麻叶、陈东他们四大首领,可以随时取令尊性命。令尊可说是危在旦夕!如果你不答应你叔父与徽王的要求去刺杀嘉靖皇帝,那么令尊就会丧生在十八武士的乱刀之下!”
姚悲说到这里,取出一物:“你若不信,这里有青原先生与徽王托我转交给你的信物:令尊大人的护身符!”
苏我赤樱淡淡看着护着符,问:“你是徽王的人?”
“不,我是大和民族的武士。我们既在小小的岛国不能立足,而中国的皇帝又那么昏庸,严家父子又那么为非作歹,上下俱已腐败,何不由我们大和武士来夺取大明的江山?”
“你的声调与观点,像极了一个人!”苏物赤樱定定地看着姚悲发言,忽然插言。
姚悲望着苏我赤樱,说:“我就是那个人。”
“你、你是井原君?”苏我赤樱瞪着吃惊的眼睛。
“你不会相信吧?日本国第一刀客井原西鹤竟然就是大明御封‘刀帝’两大弟子之一的姚悲。”姚悲这样说着,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苏我赤樱所见过的井原西鹤的本来面目。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你与‘无影刀’薛泪比刀,我看你的背影,有些像……”
苏我赤樱看着“天外飞月”姚悲取下面具后显得苍白无血色的脸,心中暗自吃惊于井原西鹤原先英俊的形象,变得更加俊美了,俊美得显得有些艳异,带着一种阴柔的女性感觉。
井原西鹤说:“我是姚悲,其实是井原西鹤。你如到西山的‘西山晴雪’一带去,你说不定会遇到另一个井原西鹤。那个西鹤是我师兄北村雄化装的。”
“樱子小姐,现在令尊大人的性命都握在徽王的手中,我们只等你一句话:你去不去杀大明的皇帝?”
“不。”苏我赤樱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不!你竟说不?为一个你不相识的大明皇帝,竟不顾你令尊大人的生死?”
井原西鹤诧异了。
苏我赤樱沉默。
井原西鹤冷笑道:
“你不杀大明皇帝,你想杀姓严的奸贼,为你死去的母亲、舅舅这一家族的人报仇。但你如不答应杀大明皇帝,我就把你杀姓严的消息报给东厂。你想作为首辅大人与他的如狼似虎的儿子严世蕃,他们会如何对待你?”
苏我赤樱淡淡道:“他们不会怎样对待我的。如果我说,只要放了我,我一定远走高飞,但将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富贵,他们还会杀我吗?”
井原西鹤轻蔑地看了苏我赤樱一眼:“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苏我赤樱说:“我只要告诉他们,你是日本高手,要杀大明皇帝。这不是给严首辅一个向皇帝献忠,更加巩固其权位的好机会?你要知道,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就是因为救了一次大明皇帝,才更受重要的。有这样的机会,严嵩一定会抓住的。除非他希望皇帝死。但皇帝死对他没好处。现在嘉靖皇帝这样信任他,使他由一个不过聊备顾问的五品的首辅文臣,成为权倾朝野、实际上的权相,使他备极威风。你说,他会愿意换一个皇帝,让他从头开始来获得新皇帝恩宠吗?谁知新皇帝身边是什么人物,他们容不容得他严某人?从沈炼开始,要扳倒严嵩的人不知有多少人?若不是嘉靖帝,严嵩轻则罢官,重则都可叫脑袋搬几次家了!”
苏我赤樱说至此,一笑:“你忘掉我们苏我家族都是谋略大师,精于计谋。此事从一开始便算好方方面面的反应了。你若把樱子看成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傻瓜,那井原君,你犯了大错了!”
苏我赤樱复一笑,眼睛闪着骄傲的光芒:“再说,家父如卧龙,龙岂会给凡人擒住?你以这一护身符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你们弄到了家父的护身符而已。以家父的实力,便徽王也不敢公然对付家父,因为家父手下有无数忠臣义士,猛将死士,都不是寻常高手。每个想要动家父的人,都要考虑这个背景。叔父与家父常常意见相左,以叔父言出必践的性格,谁反对他,早就用刀让谁闭嘴了。但他始终不敢动家父。无他,因为拥戴家父的苏我家族的武士,太强大了!”
苏我赤樱说到这里,神定气闲地总结道:“赤樱虽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是给人三言两语便可吓倒诳定的。”
这次,轮到井原西鹤怔住了。
井原西鹤与姚悲谁美?
姚悲面上很少有表情,一张淡金的脸,眉眼平常,只显露出一种武士的轩昂器宇,一种刀客的杀气与斗志,使他显得威严。
而井原西鹤长眉俊美,脸如白玉,眉眼间带着一种妩然的近似女性之美,但一双眼睛异常执着、狂热,阴柔中含着阴鸷,含了极强的斗志,如一柄拔出的形制奇美而杀气极强的的异常名剑。
这名剑,因杀气与美,而给人带来的压力,竟让人感到死亡的邪气与诡异的风格!
与姚悲相比,苏我赤樱感到,井原西鹤还不如姚悲来得可以亲近些,显得可爱些。
“我给你念两段话……”井原西鹤说。
苏我赤樱不知井原西鹤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作声地看着井原西鹤。
井原西鹤在苏我赤樱面前,负手而行,念起来:
“嘉靖二年五月,日本诸道争贡。……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人宗设,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人瑞佑及宋素卿来大明进贡。这个宋素卿本为大明国宁波人。投奔我日本而归附日本,此次竟被派为贡使重入大明了。两个京兆大夫的贡使先后至宁波,互相争上风,争得不可开交。都想得到大明朝的器重,先看贡物,能多兑得大明国的货物回国。”
苏我赤樱说:“这种进贡,按大明国的规定,是‘番货’至市舶司,由负责市舶司的太监看货并宴请贡使,然后再核准许可交易事物与数量。看贡使货物的次序,向来是按来的先后为序的。”
井原西鹤点点头,又念下去:“当是,本来是右京兆大夫高贡的贡使瑞佑来得晚,但宋素卿这厮比较狡猾,向市舶司太监行贿,叫太监先看他们的货。太监便先看他们的货,在宴会时,还安排瑞佑坐在宗设的上首。宗设不服气,遂与瑞佑发生了冲突。双方进行相互仇杀。”
苏我赤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个民族太好胜,好斗了。国内自建武年间足利家族起兵以来,形成南北朝对峙局面。各大武士为扩张领地,各自以拥护南朝或北朝的名义率军队加入战争,使战乱延续五十多年。在战争中,各大武士的势力兴衰不已,地位变换莫测。失败的大名手下武士沦为浪人,浪人越来越多,导致盗贼日增。《太平记》中对此记道:‘四十余年间,本朝大乱。乘此动乱,盗贼四起。山贼当路,旅客不敢穿行树林;海盗出没,商船忌遭其手而避之。贪婪无厌之浪汉,结群聚伙,占据沿海岛屿。驿站无驿站之长,关卡哨所形同虚设。’唉,战争,战乱,男人流血,死亡。女人遭殃,受侮辱。在国内斗不算,还斗到国外。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可真了不起!”
“你!”听着苏我赤樱口中明显的讽刺意味,井原西鹤脸色一变,暴声喝道,目中怒火一盛,就要发作。
苏我赤樱如静待掀起风暴的大海,脸色平静如故,甚至还嘴角微微上翘如新月尖儿,含着些许笑意。
井原西鹤望着苏我赤樱,狠狠地咽了一口气,脸色虽然阴了一阴,又调整为平静,只是硬硬地说:
“作为武士,作为男人,就要为尊严而战!一旦投入战争,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战胜敌人!流血,战死,又算得什么?”
见苏我赤樱脸色不服,启唇欲语,怕让苏我赤樱开口,再引出争执,井原西鹤马上又以平静如老僧念经的声音念下去:
“瑞佑与宗设相斗。大监又因为宋素卿的原因,暗中助瑞估,为瑞佑提供兵器。然而宗设人多势强,拒杀不已,遂毁喜宾堂,劫东库,逐瑞佑及余姚江。瑞佑逃奔绍兴。宗设追瑞佑到绍兴城下,令绍头官府把瑞佑捆缚送出。绍兴官府不答应。宗设无法达到目的,于是离开绍兴,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劫持了指挥袁进、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浙中大震!”
“凡番货至,就以商家作为东道主。商家都为了奸利每年都要欠他们债:多者万金,少不下数千。贡使们要债要的急,他们就躲起来。后来,贡使们以贵官家为东道主。但贵官家欠债比商家更厉害。番人泊近岛坐等要他们的欠债。好长时间要不到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吃,于是就出没在海上成为海盗,就造成灾难,对地方上有所杀伤。贵官家觉得这帮人成为祸患,要想让这帮人赶紧离开,就以危言来说动负责备倭事务的将官。说番人泊近岛,杀人抢掠,而你们不出一兵驱逐他们,备倭本当是这样的吗?负责备倭事务的将官就领军队出战。贵官家获知备倭将官带兵要收拾成为海盗的贡使们的消息,就先暗中泄露出去,用来得到好处。以后货船来,并且重复如此。如此这样的时间一长,倭——那是说我们呢——大恨,说带了国王的物资来交易……不能得到对等的钱与货,拿什么回去交差呢?一定要抢得你们更多的金钱与珍宝货物回去抵销!因此盘踞在海里的岛上不离开了。”
“这是大明国的人记载的一种关于沿海寇乱的起因。”苏我赤樱道,“这,我早听家父说过。”
“对。这是大明国称我们近年来倭寇扰华之事的一种起因。你看,如不是大明国的人赖债,大明国的商人与当官的不公正与无赖行径,又怎会造成如此后果?像这样一个卑劣的民族与国家,难道不该灭亡之?”
井原西鹤说至此,目中光芒若闪电,声音却压得变更低了:
“我西鹤受令叔父苏我将军所遣,潜来京师,忍辱负重,几经周折,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大明国御封‘刀帝’令狐西笑的弟子,所为何事?就为了学得‘刀帝’的绝世刀技,有朝一日能战胜之。就为了有朝一日,我们大和武士能在大明的土地上扬眉吐气,随心所欲,建立一个属于我们大和武士的王道乐土之国。而要达到这目的,就非要杀了大明的皇帝不可。大明皇帝一死,以中国人的本性,皇室或者大将、掌握大权的大臣,都会在新的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大斗特斗。嘿嘿,趁他们相互大斗、无暇他顾之时,便是我们扩大势力,从沿海向内地征战拓疆,建立我们大和帝国新世界之时!——因此,这大明皇帝非杀不可!”
井原西鹤说至此,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已打入了大明国的皇宫,因此,我的最隐秘的身份,是宫中的小太监‘小乐子’。”
“啊,你、当了太监?”苏我赤樱大吃一惊。
这个男人啊,想不到会作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这个男人啊,父亲还指望他给我带来幸福呢!他还向父亲递过婚聘书仪呢!是什么,使他变化如此之大呢?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作了这样的事,那么,事情,一切都要变了……我……我的终身将可托付何人呢?
……想到不测的前景,看到发生了重大变异的眼前这个自己曾指望能带来幸福的人,一阵阴郁与痛苦,不由使苏我赤樱咬住了嘴唇。
她不愿在此时失态!
看着脸色变得苍白、一时显得荏弱的苏我赤樱,井原西鹤伸出手想搀扶苏我赤樱,但被苏我赤樱那因失望而变阴冷的目光止住了。
苏我赤樱咬着唇,目光变得陌生地看着井原西鹤——
难怪他身上多了一种怪异陌生的东西,有些像女人,原来如此!
苏我赤樱看着井原西鹤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井原西鹤看着苏我赤樱一阵发白一阵发红的脸,干咳了一声,不无窘迫地说:“其实,我虽然……没有了,但我还是能给你带来快乐,与幸福的。宫中,有好多公公,他们都没有,但他们也有……妻子,他们也会干……那种事,嘿嘿,你想不到吧?他们用手……嘴……还有……角先生……”井原西鹤说到这里,脸色火红,目光隐隐带些疯意,狂热而淫邪的疯意,呼吸也变急促了,声带发紧。“你不知道……在干……那种事,会有多艳情、刺激?那宫女的呻吟……”
井原西鹤说到这里,竟情不自禁地身体晃动起来,腰,像思春的女人样扭起,显出一种变态的淫媚狎猥之意。
“我……不要听!”苏我赤樱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她脸色寒得如霜降月夜,清寒之极!
井原西鹤看着生气的苏我赤樱,不以为异,目中依旧闪着兴奋之色,自顾说下去:
“我成了太监,就为了你来,配合你行剌大明皇帝。你知道吗?大明皇帝简直是色中之魔!他令礼部派员在京城、南京、山东、河南等地挑选了民间女子千余人进宫。以后又多次采选宫女,多达数千人。仅四次大选,就选进一千零八十个八岁至十四岁的幼女。选这些女孩入宫,一是用以炼制‘先天元丹’,就是大明皇帝施虐奸淫这些十岁左右处女,来催发其初潮合药。二是拿其中特别漂亮的女孩专供淫乐纵欲。大明皇帝因吃了道士炼的春药,又随道士习那采药的房中术,一夜要淫十女!这些进宫的女子,除极少数有封号,绝大多数既被皇帝淫乐,又被奴役,饱经摧残。大明皇帝在宫变中险些被宁嫔王氏与宫女谋害,就同他这种暴虐而荒淫无节有关。你说,像这样的皇帝是不是该杀?”
井原西鹤说到这里,舔了一下舌头,目闪兴奋得意之色:“杀了大明皇帝,建我大和王道乐土之国。这建国之功,当首推我井原西鹤!将来,大和国日益强大,一统天下,我,萨摩岛井原家的西鹤,将名扬千古,供养靖国神社,受人千秋万代瞻仰!哈哈,如此,我,伟不伟大?我是不是一个震古铄今的大英雄?与我相比,中国的荆卿刺秦王,还有什么高渐离的,统统的,都不如我丰功伟绩!到时,卑劣的大明人,嘿嘿,就像猪一样地被我们奴役……你说,还有比这更快乐的吗?”
看井原西鹤一派洋洋得意的嘴脸,苏我赤樱只觉一阵恶心。待井原西鹤话音一落,她马上气愤地反驳:
“你、你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胡言?”井原西鹤想不到自己的雄心壮志英雄壮举,竟会被斥为“胡言”!脸顿气得涨红得像猪肝。
“你以为你念了一段大明国的人记的文字,就让我相信像王直与叔父等一批海盗倭寇就是无辜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寇乱起因了。”
“你,知道?”井原西鹤不信地看着苏我赤樱。
苏我赤樱扬起脸来,说:“我通过阅读,明白中国人所说的倭寇之乱,在大元帝国时就有了。我们日本国人自己所记的《太平记》中就记有‘最后,盗贼备置数舟,拥向元朝、高丽之港口,劫掠明州、福州之财宝,焚毁官衙、寺院。元朝、三韩之吏民,为防此寇而内迁,各国濒海之郡县,已荒芜人烟’文字。可见,在你所念的那段大明人记载的这种起因之前,倭寇就已盛行。早在大明宣德年间,倭寇以各大武士为核心,形成许多较大的势力。例如,大内氏统辖志贺、灶户社岛等倭寇,宗像氏统辖内外大岛的倭寇,大友氏统辖丰后沿海的倭寇,志佐、佐志、田平、呼子等松浦诸氏统辖隐歧、平户各地的倭寇等等。其中以大内氏所辖的倭寇集团最多,人数最众,势力也最大。在他支配下的小股倭寇不算,光是打着海贼大将军(又叫八幡大菩萨)旗帜的大股倭寇就有:濑户内海院岛的村上源氏一族、来岛兴岛河野氏一族、艺州能见岛的乃美式部大辅、备前儿岛的四宫隐歧、赞州盐饱岛的宫本佐渡和吉田妹尾、直岛的高原左卫门、周防大岛的源艺秀、备后的藤原忠义、伊予镰田的源贞义、丰前农岛的野井邦吉等十大集团,而这些倭寇的活动又都受大内氏的约束。难道,把这些倭寇的起源,也归为中国人的不是?”
“再说,即如你所言,你说中国人赖账、不公正,中国人卑劣。但你引以为荣的我们大和民族武士又何尝伟大了?所到劫掠之地,烧、杀、抢,奸淫妓女,屠戳老弱妇孺,连不满周岁的婴儿也以乱刀戳死,简直野蛮之极,毫无人性,连禽兽也不好!”
“卑劣的,赖账、不公正的无赖的只是大明朝的官吏奸商,广大大明百姓又何尝有上述劣行?我们父女生活在大明已若干年了,觉得大明国民为人仁善,文明淳朴,如春风化雨,阳光暖人。赤樱虽是一女子,亦曾读圣贤之书,是非曲直尚辨得清。赤樱既会辨别晨非,自当行身所当行,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成仁成义,在所不辞。”
苏我赤樱说至此,雪颊涌起红晕,明眸皓齿,益增娇美。在红烛照耀下,大义凛然,使她在艳美下增了一份风骨,美丽不可方物!
望着苏我赤樱,井原西鹤心中忽涌出一种冲动,男人的冲动。
井原西鹤上前欲搂苏我赤樱:“樱子,别再固执了。请答应我。我们杀了大明皇帝,远走高飞……”
“拿开你的尊手!”苏我赤樱冷冷地、憎厌地看着井原西鹤,“我讨厌你这不男不女的狂徒!”
望着苏我赤樱的鄙夷的目光,井原西鹤的脸上如被烙铁烙似地痉挛了一下,英俊的脸忽然扭曲了,目光射出凶光来。
他一把揪住苏我赤樱的头发,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八格!你这蠢女人。”
“如不答应杀中国皇帝,我先杀了你!”
井原西鹤抽了苏我赤樱一个耳光,要抽第二个时,刀光一闪,苏我赤樱手里多了一柄匕首,一匕首划向井原西鹤脉门。
井原西鹤手一缩,退后一步,盯着持匕首的苏我赤樱:“你,有兵器?”
苏我赤樱傲然一笑:“与虎狼周旋,无刀,何以自卫?欲杀严贼,无刀,何以杀之?”
“我不但有刀,还稍懂点武功。井原西鹤,你只能杀我,休想辱我!”
“你……!”
井原西鹤手一伸一振,腰间的刀倏地一跳,跃入他的手。
一刀在手,井原西鹤神情一变,刀映得他须眉皆碧!
“我要……”井原这样低声吼道。
他的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双手把刀举起,两眼发直地看着苏我赤樱高挺的胸口,碧色和衣内露出雪白的玉胸,一条浅浅的乳沟略露柔美春色,撩人绮思。
井原西鹤只觉得有种似肉欲但比肉欲更强烈的暴虐的毁灭欲在他心房内猛地爆炸开,他只想杀死对面这美艳的女人,杀死,并蹂躏她!
想到蹂躏如此美艳女人的邪恶的快乐,他的眼睛顿充血,红得像吃了无数人尸体的食人魔。
他握刀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起来。
他握着刀,欲向着对面的美女——
斫下!
这时,忽然有种冰彻的寒意与压力,从井原西鹤后面传来。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姚悲,你胆敢对苏我小姐无礼?”
与此同时,井原西鹤感到,有一件兵器正冷森森地指向自己的背后“命门”大穴!
“快刀”小杨到了。 【六】
“天外飞月”姚悲。
“快刀”小杨。
两人走出了凤城,走上了这荒郊野外,冷月之下。
“我不管你是井原西鹤,还是姚悲,我只把你看作是一个刀术高手。”
“快刀”小杨望着依旧带上面具的井原西鹤。
“我想还是把你当作带着面具的那个姚悲为好。因为姚悲还是一个人,而井原西鹤只不过是一个欺负女人的混蛋!”
“我们的目标是杀严贼。你想杀皇帝,我们各有各的秘密、目标,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悉听尊便!”
“我是姚悲。”井原西鹤说。
“好。你既然是御封‘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之一的‘天外飞月’姚悲,我便以‘快刀’小杨的身份与你约定一战!”
“这一战若是你败,给我退回你的日本国去。若是在下败,在下再不使刀,并从此不过问江湖之事!”
小杨说到这儿,淡淡地一笑:
“其实,我不会败的,对于一个刀术高手来讲,在对决中,败者只有一死!刀若流星,招赛闪电,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拿捏得好,只是点到为止!”
“因此,败,就是死。”
“好。我答应!”姚悲神情肃然,“我虽是日本武士,但我敬佩你是个真正的刀客!”
“我也将以死力战!”
“你与‘无影刀’薛泪一战,曾被断肠。此时胜你,胜之不武。”小杨说,“九月,日子由你择,等你刀伤愈后,我们决战!”
【七】
白云观。
乌衣道人与一个戴斗笠的人相见。
“‘快刀’小杨与‘天外飞月’姚悲将在下月决战。”
“‘天外飞月’姚悲的神秘身份已查明,他是日本第一刀客井原西鹤。”
“井原西鹤投在‘刀帝’令狐西笑门下,是了学‘刀帝’天下第一的刀术,以期一旦技成,横行天下。”
“现在姚悲的刀法到哪一种境地?”
“据‘刀帝’令狐西笑说,姚悲不应败在薛泪的‘断肠’刀下,他的刀法已堪与令狐西笑自己并辔齐进了!”
“那么,如此说来,‘快刀’小杨将非姚悲之敌?”
“以小杨的刀法,在六十招内必伤,九十招内必败,一百二十招内必死!”
【八】
这是一个停在小胡同里的馄饨摊。
一对老夫妇在做馄饨生意,男的脸皮红润,在捅炉子,冲开水,捞馄饨,并笑着把一碗碗馄钝给客人。女的则麻利地擀皮子,做馄饨,然后往一只只碗里撂盐、葱花、猪油,下馄饨。
老夫妇头上都已见了白发。
但即使白发萧疏,还出来劳作,因为在他们看来,一日不出来,这一日是闲过了,一日闲过,有愧一日的衣食。
伊豆豆与“快刀”小杨坐在馄饨摊上等着吃馄饨。
两人刚逛完隆福寺的庙会。伊豆豆还买了一把“金象张”的梳头篦子,一双竹皮编的青色蚱蜢。
这时,一个瘦削的乞丐从两人身边经过。
这乞丐经过伊豆豆身旁时,忽手一闪,抢过了伊豆豆手里一只竹皮蚱蜢,拔腿就走。
“我的蚱蜢!”
伊豆豆叫了一声,“快刀”小杨在她叫喊声中已身形飘起,越过数人,向那抢蚱蜢的乞丐追去。
那乞丐竟身法甚为灵活,在人丛中三闪两闪,闪进了一条旁通的胡同。
小杨正犹豫是否追去,伊豆豆的身影已一闪而过,向前掠去:“死丐儿,看你拿了我的蚱蜢,往哪儿逃?”
小杨见状,摇了下头,随即提气跟上。
小杨赶上伊豆豆,见伊豆豆正站在一座黑漆大门、门旁蹲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的豪门宅第门前,回头瞅自己。
“乞丐呢?”小杨看着两手空空的伊豆豆,问。
“进去了。”
“你是说乞丐他竟进了这座宅院?”
“不进这座宅院,我还守在这里干什么?”
“这乞丐有些毛病。”小杨看着深深的宅第,沉吟道。
“什么东西不好偷、不好抢?偏抢我的蚱蜢,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值也只值几文钱。这人不是有毛病,才怪呢!”伊豆豆道。
“不,我是说他不向其他地方逃。逃到这座宅院里,这事才怪。”小杨道。
“是呀,我也觉得怪。看他走进宅院大门的样子,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一个人如有这么气派的宅第,还去当什么乞丐,定是毛病不轻。”
“京师是卧龙藏虎之地,风尘异人,到处都有。”“快刀”小杨望向伊豆豆,“我们回去吧,犯不着为了几文钱的一只竹蚱蜢,费那么大的神。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只?”
“不,我就要被他抢去的那一只。”伊豆豆不依,“这是我看了六七个卖竹蚱蜢的草把儿,才挑出的一对蚱蜢,是所有竹蚱蜢中最漂亮的。那卖竹蚱蜢的大爷说,这是一对儿,不能拆开的。再说,我还许了……”
伊豆豆说到这里,忽白了小杨一眼,恼道:“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见小杨不吱声,一跺足道:“好,你怕事!你怕死。我自己进去……”
伊豆豆说完,便向大门闯进去。
“快刀”小杨这时心里不知怎地,忽一激灵。
“有险!”这一警兆像一道闪电闪过小杨心中。
小杨拔刀在手,一扑而出,抢在伊豆豆前,扑进了大门。
“刷”地一道刀光飞起。
刀如闪电。
小杨身子飞起,避开这一击。
“刷”、“刷”、“刷”!
听不见兵刃所劈出的巨大的风声,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刀光像闪电亮起,向小杨袭来。
这凌厉的刀势、奇幻的刀法,竟不像是人使出的。
而是天!
而是地!
而是天上地下的神祗!
这刀法,这刀势,即使勇于拼命、以出刀快捷著称的“快刀”小杨也只有闪避的份!
闪,闪,闪!
避,避,避!
退!退!退!
小杨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笨拙、迟钝。
他竟连一刀也递不出去!
他竟连一刀也无法招架!
就在这时,那闪电般耀目的刀光忽暗了一下!
那只不过是一刹那的百分之一间隙。
要一百个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一次眨眼。
这短暂的一瞬之百分之一的刀光一暗复亮时间内,小杨已刺出了他的“快刀十七刺”!
——他刺出了十七刀!
凭这十七刺,他曾赢了“武状元”黄殿英与其子“无敌神枪”黄金虎、“大锤问天”黄金狮!
胜了两广豪杰“拳棒无二”蔡二、“铁头蛇”林五、“天南一剑”耿精白!
杀了“梦游神盗”云千幻、“鸡鸣一声断肠客”陆不二。
他自信这十七刺刀,便连风也中刀!
但小杨的十上刺刀刺到的都是空!
——他竟没利到对手一片衣角!
在第十八刀上,他的刀碰上了对方的刀,发出了“当”的一声其音悠长、其声清朗的刀兵相击之声!
听到刀兵相击之声,小杨不由精神一振,正想反击,忽心中一寒,不动——
敌人的刀已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小杨一叹,垂下了握刀的手。
他闭上目,受死。
“为什么不看看我是谁?”
敌人忽收刀,一退五尺,退上两级石阶,站在廊下问。
“‘快刀’小杨难道窝囊到连死了也不敢看一下敌人是谁么?”
小杨睁眼。
他看到敌人是谁的表情,比看到一个少女长胡子还惊奇——
刚才出刀,以一刀胜他的,竟是在胡同口摆馄饨摊的老人。
那个驼着背、白发萧疏、耳也有些背的红面老人。
老人手中的刀,竟是那把用来切馄饨皮子、葱丝、生姜丁、榨菜丝的一尺一寸长的切刀!
说出去谁信:
名满天下的“快刀”小杨,会败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摆馄饨摊的老人手里!
“我使的刀法就是姚悲的刀法。”
“但姚悲的刀法将变得更奇幻、更毒辣、更凶狠、更无情!”
击败小杨的是韦不凡。
“我击败你,是为了让你知道,以你砚有的刀法,绝不是姚悲的对手!”
小杨神色漠然、木然。
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败的滋味,但第一次败得这样惨、这样彻底!
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本钱、空着双手被轰出赌场的赌徒,觉得刚才那一切如做了一场恶梦。
他就像一个深深地默爱了对方十几年的痴情者,陡闻对方嫁了人,一种抽去心中一切支柱、一座华美的理想大厦轰然倒坍、委地、土崩瓦解,成为一地废墟的悲哀、空虚与痛苦,像愁雾一样弥漫满他的心灵。
——他欲哭无泪。
“你要想打败姚悲,必须去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件事出关。”
“出关?”
“对。出关。出关到关外去找司马金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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